母亲之于我，已经不是简单的生命元素里的两个符号，也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关系，而是心灵契合的母子。我是母亲生下的七个孩子中的第六个，也是我们家仅有的两个男孩中的“老幺”。
18岁那年，我到南部山区的一个贫穷山村插队，在城市长大的我一天农活儿下来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。时隔不久，母亲和二姐来到我插队的山村宿舍里，她摸一摸我睡觉的床铺，看看我吃的伙食，疼爱和不安写在了脸上。临走时，她把10块钱和我最爱吃的糕点蜜食塞到我手里，嘱咐我说：“把身体养好是最主要的。”母亲要走了，从我居住的知青点到汽车站的路上，母亲始终微笑着给我讲家里的变化，一丝一毫都不提困难和艰辛，尽拣宽慰的话说。在落日的余晖里，在柏杨参天的林荫道上，我挽着母亲的胳膊，静静地听母亲讲，如鸟儿依偎着巢，如鱼儿依恋着水，如藤儿依靠着树……当母亲上了回济南的汽车，望着渐远的车影及至消失，我那不争气的眼泪扑簌流了下来，要知道，当时家里月人均生活费只有8块钱，母亲给了我这10块钱，她又该作难了!母亲留给我的哪里是钱呀，分明是深深的爱！至于母亲留下的蜜食，我把它藏在柳条箱里，每天收工后吃上一两块，一是能解解馋，二是能体味母亲的心意，一包蜜食竟吃了十来天，油浸透包装在箱底留下一片深深的印痕！
子女顶替家长回城的政策出台后，母亲欣喜不已，她毫不犹豫地办理好提前退休手续，让我顶替她回城工作。此时已经喜欢上写作的我，非常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书籍，记得第一个月发工资只有18块钱，我没有给她买一点好吃的，而是提出想买一套《红楼梦》时，母亲问我多少钱？我说4块多，她果断的给了我10块钱，并说：“我不识字，可不能耽误你学文化。”
从此，不管春夏秋冬，我的业余时间大都用在了读书学习上。在燠热难耐的夏天，母亲会为我点上一盘蚊香，沏上一杯茉莉花茶，削上一只苹果；在寒风刺骨的冬天，母亲会为我披上一件棉衣，添上一铲烟煤，送上一句关切。在母亲期盼的目光里，我读懂了责任，读懂了报答。当我的第一篇文章见诸报端的时候，我拿着报纸给她看，她急忙戴上老花镜，尽管她目不识丁，但她那满脸的笑容告诉我：母亲什么都看懂了！后来，只要听到我有一点点进步，最高兴的莫过于母亲，她总觉得：当年让我顶替她回城工作的决定是正确的，我没有让她失望！
当子女一天天大起来，生活也一天天变好，母亲应该享受生活的幸福和收获甜蜜的时候，厄运降临到她身上，一次查体时发现直肠癌晚期，医生说生命期限只有半年！一纸冰冷的诊断书，如同一座大山，压得我们不知所措，又似如雷击顶，让我们万念俱灰！冷静下来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，我和姊妹们商量：不告诉母亲实情。历经两年多，医院，经手术、放疗、中药等治疗，病情仍然没有起色。她要求回家，她想再看看她一手操持起来的这个家！此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她，在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，看着我学会了为她打止痛针时，拉着我的手，喘息着说：“小呀，别再为我忙活了，你们都是好孩子，就是到了那个世界，咱也做娘儿俩！”母亲走完了她73年的生命历程，永远离开了我们！那一天，是秋风袭人的秋分！
虽然人已过花甲之年，但我至今忘不了母亲的乐观豁达：由于家庭人口多，收入少，生活入不敷出是常态。记忆中，母亲从未曾唉声叹气过，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：“唉声叹气是一天，高高兴兴也是一天，唉声叹气么也解决不了！”母亲的正能量感染了家庭的每个成员。母亲既开朗又心细，哪个孩子有什么需要，她都心中有数。记得有一年天快冷了，上小学的我正盼着一件新棉衣。白天工作一天的母亲，下班后饭都没顾上吃，又是裁又是缝，用了整整一个晚上，魔术般的缝制出了一件新棉衣。第二天，当我醒了看到盖在被子上的软和的棉衣时，欣喜若狂，那件棉衣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！
虽然人已过花甲之年，但我至今忘不了母亲的坚韧：懂事以后，我经常接母亲下班，才知道她所在的阀门厂工作环境极其恶劣，她的工序是制作芯子，最危险的是要把这些制作好的芯子送入高温炉进行烘烤，作为班长的母亲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。一次，她在工作中不慎晕倒医院急诊室，经医生诊断为“丹毒”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。医院时，母亲经抢救已脱离危险，但我们还是被吓得流出了眼泪，母亲见状镇定地说：“别哭，住几天院就好了！”出院后，在家里只待了几天她就坚决要求上班，家里人和工厂领导拗不过她，只能由着她。
虽然人已过花甲之年，但我至今忘不了恐怕一生都忘不了母亲的生养之恩，她以天地大爱，慈悲之心养育了我们姊妹七个。小时候，每当有点稀罕食物她总端给我们吃，我们让她吃
她也总是说：“我不喜欢吃。”当时，我还天真地想：“怎么还有不愿意吃好东西的呢？”她哪里是不愿意吃呀，她是省下来好让孩子们吃！母亲还常常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教我们做人处事，比如，她说：“人生在世就要冻死迎风站，饿死不出声。”这是在告诉我们做人要有骨气，要勇敢面对困难和挑战！比如，她说：“你们都要扶着墙根走路。”这是在告诫我们做人要谨慎行事，不得莽撞！我经常在梦里和她老人家见面，醒来发现是压着心脏这面睡着了，我就想：老妈这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心！为此，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：“父亲的离世，/像砍去了我的臂膀，/母亲的离世，/又掏空了我的心房！/如今呀，/只剩下无尽的思念/诉诸于上苍，/何时才能为我呈现，/那一轮圆满的月亮！”
人，可以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业，但决不可没有刻骨铭心的母爱；人，可以没有出人头地的职位，但决不可没有至高至圣的母爱；人，可以没有令人垂涎的财富，但决不可没有魂牵梦萦的母爱！
作者简介：臧景亮，山东济南人。钟情于文字，醉心于创作。曾在国企长期从事宣传及企业文化工作。少量文学作品散见于各媒体。
壹点号风清云淡景